——孔子讲礼吗？太讲礼了，但他更讲礼的本质，更讲真正的礼应该长什么样子……其更深层次的考量或是，礼本于理，本于情理二者的融洽、和谐……粗疏言之，孔子正是想建立起这样一个平凡的世界。君子俢己，百姓赖安。

《论语》是部什么书，以及它终年站在什么样的地位，地球人很多都知道。然而，就是这样的一部压卷性经典，兼而“中华哲理的大百科全书”，抑亦留下了一些活趣盎然，读之忍俊不禁的场景——心说：你们竟是这样的圣贤啊？最好玩儿的一幕，属《宪问第十四》里俩老头儿的打闹——是的，“打闹”。其一是我们的孔老夫子，其二是孔子的发小、鲁国人原壤。这天，原壤这个老头儿虽坐而不好好地坐——岔着腿，“夷俟”，亦即是当时人见人嫌的“箕坐”坐姿。孔子看不下去了。

——“幼而不孙弟，长而无述焉，老而不死，是为贼”；曰罢，“以杖叩其胫。”

开喷还不够，动上手了，夫子竟一棍子打在了原壤伸长的小腿上（“胫”）——那意思：“你个老东西，还不往后稍稍？”书里没说原壤的反应，但想必不该是受了一番教育之后的垂头丧气——当然，更谈不上是心悦诚服。妄自猜测，原老先生或是故意大叫：“老孔打人了！为人师表的孔老师打人了”；或是一笑，听话地收腿回去——再趁孔老师不注意，又伸了出去……反正大家去想吧，试使您挨了发小故作嗔怪的一棍，如何反应？原老先生的反应当也大差不差。——是所谓《论语》这样的书，竟还有两个老头儿在打闹。

——“幼而不孙弟”云云又是什么意思？孔子喷原壤的那些话，好像也挺重的啊？

何止是挺重，简直是太重，夫子大约说的是：“你说你哎，小时候就爱瞎胡闹；长大了吧，一事无成，啥也不是；老了老了，继续浪费人民的粮食。老贼，要不你亲自翻译翻译什么是老贼？”——重吗？基于这两位的特殊关系，似也不重。但也的确有人把夫子的这些话听成了严肃的审判词，甚至是整个儒家vs.整个道家的审判词，朱熹朱夫子注曰：“原壤，孔子之故人。母死而歌，盖老氏之流，自放于礼法之外者……”——也不知是朱子他们真的想的太多，还是平素太过严肃、不太识趣……窃以为，说得太重的反而是他们。

——孔子讲礼吗？太讲礼了，但他更讲礼的本质，更讲真正的礼应该长什么样子。

此如一个叫林放的问他“礼之本”，而他非常明确地说：“宁俭”、“宁戚”，即礼制的形式，宁愿简朴一些；守礼的发心，宁愿出于真情（《八佾第三》）。其更深层次的考量或是，礼本于理，本于情理二者的融洽、和谐。所以，上述一段《宪问》，真的值得上升到礼的问题吗，真的值得牵连出儒家对道家的批判吗？窃以为不必。夫子他老人家，不正享受着周折半生——那极难得的情感上的抚慰吗？此中有没有“理”或“礼”的输出？自然也有，但平常人哪个分不清什么是正式的登台开讲，什么是捎带着提醒一下好友？

——粗疏言之，孔子正是想建立起这样一个“平凡的世界”。君子俢己，百姓赖安。